清晨,稀薄的日光斜射入窗,图书馆里安静得出奇,只有伊洛里在黑板上写字的声音。
安德烈和安东尼乖巧地坐在位置上,后背挺得直直的,认真听讲的模样与昨天做恶作剧的小人截然不同,但他们能表现得这么好,不是因为那三只史莱姆,而是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坐在他们后边的狄法·卡斯德伊。
狄法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份土地文书在看,他今日穿了一件深色的大衣,大衣的领口用金线绣了由卡斯德伊家徽纹样抽象而来的槲寄生图案,看起来矜贵又冷傲。
有舅舅在旁,安德烈和安东尼如芒在背,任何小动作都不敢做,两双蓝眼睛仿佛要把黑板盯出四个洞。
伊洛里尽量忽视这位存在感极强的不速之客,翻着页往下讲,巧合的是,今天讲的课文正好提及开国之战以及那位传奇的“巨斧”巴特雷·卡斯德伊大公。
伊洛里娓娓道来:“在第四段中,作者写道:在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影魔的大军黑压压地布满了战场的每一寸土地,人类陷入最绝望的境地。随着一道惊雷劈下,巴特雷大公率先发起了冲锋——”
狄法放下手里的文书,视线追寻着伊洛里,伊洛里的长相是一种没有攻击性的清俊,碧眸明亮且圆,手背上的青筋纹路很淡,腕骨瘦削,一条细细的手链从上边垂下来。
在读课文的伊洛里察觉到狄法不善的凝视,身子发僵,但仍旧硬着头皮往下读道:“他挥舞着巨大的斧头砍断一个影魔将领的头颅,手上的卡斯德伊之戒绽放出奇迹般的蓝色光芒……”
“……戒指的力量最终帮助了我们战胜影魔,在爱德华大帝的统治下,帝国拉开了繁荣的序幕。”
伊洛里停下来,往黑板上写了一段话,说:“关于这里,需要补充一个额外的知识点,那就是帝国史书并没有详细记载巴特雷大公是在什么情况下锻造出了卡斯德伊之戒,时至今日,关于这枚戒指的出现仍众说纷纭,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至今再无人能重现这个奇迹。”
说到这里,伊洛里不无惋惜,没有哪一个有好奇心的学者不想要揭开掩埋在历史尘埃下的未解之谜,但遗憾的是,他们这些后人很可能永远都无法知晓这段历史的完整原貌。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安德烈和安东尼对伊洛里做了个鬼脸,看来已经记恨上伊洛里,还认为就是伊洛里打小报告,所以舅舅才来监督他们上课。
“可恶的告密者,我再也不要听你说的鬼话了。”安东尼小小地哼了一声,扭头跟在安德烈身后走出图书馆。
伊洛里有点无奈,但也没法解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狄法会出现。
一时间,偌大的馆内只剩下狄法和伊洛里两个人。
伊洛里收拾起教材,收拾到一半,落到的桌面上阴影多了一个,恰巧遮住了日光。
伊洛里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闻见狄法身上萦绕着极淡的烟草味,苦涩、阴郁,像他本人。
狄法那带有些许异国韵律的低沉声音响起:“城堡内有一间藏书室,里面储存的都是些不适合放到图书馆里的古籍,其中不少跟帝国历史有关,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去问海伍德要钥匙开门看看。”
说完,狄法就离开了。
伊洛里看着最后边那张空落落的椅子,捉摸不透这位神秘的城堡主人的心。
狄法只来了图书馆一天,第二天那张椅子就被来打扫卫生的男仆们给撤走了,但他的余威却延续了好几天,安德烈和安东尼最多就是上课说一下悄悄话,连睡觉都少了,更不要说再做什么恶作剧,安分得像小猫咪一样,让伊洛里省心了不少。
伊洛里本不想接受狄法释放的善意,但想到那藏书室里可能有记载了灰铸铁城堡密道或密室的资料,他还是去找了管家要钥匙。
海伍德明显是早就得到了狄法的吩咐,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末端,从内袋拿出来一把早已经分出来的小钥匙。
他招过来一个女仆,对伊洛里说:“亨特教授,罗琳会负责带您去藏书室。”
“您好。”名叫罗琳的女仆有一张圆润扑红的苹果脸,头戴米白色的荷叶边发带,她比伊洛里高出大半个头,利落地行了一个礼,“教授,我来为您带路,请跟我来这边。”
“好,谢谢你。”伊洛里觉得罗琳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但并未多想,以为她只是对稀罕的红血人感到好奇。
伊洛里跟在女仆拐了几个拐角,最后在一间红木门前停下。
罗琳转过身,问道:“亨特教授、希望我没有发错音,请问理查送给我的那封情书是您教他写的对吗?”
伊洛里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什,咳、咳咳……”
罗琳体贴地补上自我介绍:“我是理查的恋人,罗琳·施密特,那个笨蛋一定忘记跟你介绍我就不管不顾地拜托您做一些为难的事。”
伊洛里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你好吗,罗琳小姐。”
面对罗琳不为所动的眼神,他尴尬得直掐住食指,说:“呃,你猜得不错,理查确实曾来拜托我给你写一封道歉信,但我拒绝了,只是帮他稍微修改了内容,整体都是他自己写的。”
罗琳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直率地说:“我就说嘛,那个呆头鹅怎么突然知道说些我爱听的话来哄人。”
与外表的甜美不太相符,罗琳说话风格干净利落,堪比砍瓜切菜,伊洛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教错理查了,这样一个女孩显然只看重实际行动,轻飘飘的道歉可入不了眼。
伊洛里犹豫再三,道:“请原谅我这么问,你看过理查的信件了……那么你现在跟他和好了吗?”
罗琳风风火火地说:“没有,我把他给我的信给撕了。”
伊洛里听见这话尴尬地抿住了嘴,罗琳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连忙解释道:“啊,不是因为教授你代笔了,而是我还在生气,那个笨蛋净说傻话惹恼了我居然只想用一些甜言蜜语就让我消气,才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呢。”
她从裙摆侧面的口袋里掏出钥匙,一边打开藏书室门一边絮絮道:“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气他,信上写的话也有道理,可是他一点都不体谅我的心情,我想嫁给他难道是想嫁给他的钱吗,即使他穷得裤兜比脸都干净,我也不说一个不字。”
“那个坏蛋骗我说自己去向公爵大人提出了申请,但公爵大人没有答应他。我还傻愣愣地相信了,去拜托阿尔管家向公爵大人求情,结果阿尔管家说理查根本没有问过公爵大人这种事。”
说到气头上,罗琳跺了跺脚,气得苹果脸更红了,“您能想象我当时有多气愤又羞愧吗?谁给他胆子竟敢对我撒谎,现在我只不过几天不理他而已,没要分开已经对他足够好了。他居然还把教授您这个客人给牵扯进来,啊,那个傻蛋,我真的恨不得敲爆他的脑袋。”
伊洛里听罗琳连珠炮一样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插不上一句话,末了,罗琳转过身问伊洛里,“教授,你评评理,他那么过分,难道我能轻易原谅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