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里摸了摸鼻子,说:“……你说得对,确实不该。”
过一会儿,他眼角泛起笑纹,松了一口气道:“早知道你们感情那么好,我也不会帮他了。”
“他拜托我的时候,紧张得仿佛我不帮他,他就完全不知道能怎么办,但现在我知道了,即使不需要我润色书信,理查对你的爱意也已经漫溢到足够传递给你了。”
听见这番话,罗琳高涨的气焰也消下去,有些不相信地追问:“真的吗,他真的那么紧张?我还以为他又故意惹我生气,我不跟他说话,他就真的不来找我。”
伊洛里哭笑不得:“是真的。”
罗琳后知后觉地羞窘,为了掩饰尴尬,她转移话题道:“教授,门开了,快请进吧。”
藏书室里很昏暗,用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日光,罗琳去掀开了窗帘,整个房间才亮堂起来。
房间中央的书架上摆着一排排的大部头,封面都是硬皮精装,只是书页边缘有些许发黄,其余都完好,看得出来书籍的主人有在用心保存这些珍贵的古书。
罗琳用手扇走空气中的灰尘,说:“教授先生,这个房间许久没有人用,平时只是有人扫一下书架上的灰,空气闻起来不好闻,我叫其他人过来打扫一下。”
“不用了,清洁工具在哪儿,我自己来打扫就好。”伊洛里说。
罗琳不好跟伊洛里拗,只好拿来一些清洁的工具,把藏书室钥匙留给他,急匆匆地赶回去跟管家复命。
等房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伊洛里认真打量起架子上的书名,旋即跟吃了柠檬一样皱起脸。怎么都是随便乱放的,一点都不按标题字母排。
爱护书,但一点都不爱读书——再次佐证了卡斯德伊一族具有天生讨厌念书的家族遗传性格。
要从这种混乱的书堆中快速且精确地找到有关卡斯德伊的记载,对伊洛里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伊洛里认命地叹了口气,“好吧,我也有点预料到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伊洛里任劳任怨地把书一本本搬到桌上,分门别类,再按顺序放回书架。他忙活了大半天,才勉强清空了第一个书架的中下层。
他伸了一下腰,骨头累得都发出咔嗒声,视线随之瞟到最上层那些书。
放得太高了,这书架是按照标准蓝血人的身高打造的,足有9英尺高,几乎要碰到天花板,他就算踮尖了脚也不可能够到。
伊洛里四下看了看,一个脚踏吸引了他的注意。
伊洛里把它拿起来,发现它上边没有多少使用痕迹和灰尘,也不知道是哪个粗心的仆人过来打扫房间卫生时落下的。
不过这份粗心对伊洛里来说就是刚好了,他把脚踏拿到书架旁,就在他踩上去时,手肘不小心碰掉了旁边书架突出来的一摞厚书,书接连地啪一声摔到地上。
“哎呀,糟了。”伊洛里顾不上说倒霉,弯腰去收拾落到地上的书。
书架最下边一个乌红色的书箱以及上面刻着的书名恰好撞入伊洛里的眼中,看见刻在上边的书名的那一刻他一愣。
“《卡斯德伊年表》,这是什么东西?”
伊洛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那沉甸甸的书箱搬到了桌上。
他仔细端详着这个精致的箱子,发现它是由上等的小叶紫檀雕刻而成,箱体中央用镂空技法雕刻着繁复的槲寄生花纹,里面放了很厚的三本大册子,余了一个空位,抽出来一看,每本册子还额外套了一层起保护作用的木匣。
打开木匣,里面的册子封面是金银两色,用飘逸的花体字在正上方写了“卡斯德伊年表”,伊洛里确信标题是用笔沾着融了金粉的墨水写成的,否则不会时隔多年仍旧熠熠生辉。
伊洛里小心翼翼地翻开了记录灰铸铁城堡建造的那一个章节,从城堡的动工日期到迎来第一任主人的情况都记录在册。
然而,伊洛里把书页翻来覆去,却失望地发现没有找到一点城堡的设计图纸,他心中暗自嘀咕:“这年表还有其他的内容,或许能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他往下读,与想象的不同,册子并非交由专业人员汇总事件,再用打字机统一打印整理装订成册,而是由历任卡斯德伊家主亲笔记录。不同的书页,上面的字迹或粗野、或正经、或秀美,不尽相同,每一行文字都疏密有致,显然是使用了魔法进行调整。
虽然是历经三百年的记录,但每一任家主似乎都属于寡言沉默的类型,即使是再重大的变故、婚嫁丧葬、家族发展都只用寥寥几笔的一句话概括。
随着夕阳西斜,伊洛里一页页翻过,看到了卡斯德伊的族谱图,看着最开始枝繁叶茂的家族树逐渐变得凋敝,猝不及防读到写于最末尾的一句话“吉莉安·卡斯德伊,‘大胆者’肯德里克·卡斯德伊之女,于1891年7月19日去世,死因:黄金热。”
这是新添的,笔迹几乎力透纸背,无比厌恶。
“吉莉安……”伊洛里愣了一下,目光久久停留在这个名字上。他知道,这是狄法的妹妹。
他低头看了看手边的另外两本册子,忽然明白了——这是专门用来记录已经离世的人所经历的事件的册子,至于此时不在这里的第四本册子应该在狄法那里,由他记录着卡斯德伊的现在。
生者为死者著书,这是写在纸上的墓志铭——想到这一点,伊洛里忽地觉得手里的大事年表沉重了不少。
伊洛里有点看不下去,见外边的天已经黑下来,他收拾好册子,把书箱放回原位,然后离开了藏书室。
打从这天开始,每天上完课,伊洛里就钻进藏书室,前面一半时间忙着整理乱七八糟的书,后面一半时间就埋头读卡斯德伊年表。
读着读着,他对于黄金热的可怕程度以及卡斯德伊一族的了解深入不少。
伊洛里不想这么说,但确实,他或多或少有点能理解狄法急切想要中断代代传承的悲哀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