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钢笔被摔到桌上,笔尖开刃炸出的朵朵墨花洇染了素色的桌布,座上人平日波澜不惊的眼眸中现在满是挑衅,如同沉稳的潮水褪去,露出尖锐的异物。
祀璧嘴角不屑地勾起,盯着衣装得体的中年女人,看她冷汗一颗一颗滚落,落入已经暗黄的衣领,再次开口问道:“董老师,您不用害怕,我本意只是请您来喝个茶,谈谈您最近过得怎么样。”
“毕竟您把祝语的信息全部倒手了,应该是过得有滋有润才是,怎么会突然想往国外跑呢?”
女人低着头,眼睛不住的乱瞟,试图找出一个缝隙带她夺门而出,但许久不用而生出锈迹的大脑上只有利益的油渍,根本无法带她逃出门外保镖的看守。
祀璧等不到她的回答,眨眼向右一撇,脸上轻蔑的笑意更甚:“您不用害怕,如果我想做什么的话,您怎么会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呢,您说是不是,董院长?”
女人胡乱地点点头,手中餐布越攥越紧,慌乱地用方言为自己辩解道:“没有的没有的,就是去国外玩玩,我没文化,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妇道人家斤斤计较了。”
祀璧笑而不语,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女人浑身发毛,后背的衣服已经溚湿,她默默在心里宽慰自己,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势力再大又能有什么手段,难不成还真能将她这些年卖出去的资料一网打尽?
“您都这么说了,倒是晚辈的不是了,您是祝语的恩人,那便也是我的恩人,我又怎会恩将仇报呢?”祀璧眼中升起一摸笑意,一声响指,周绥满便从外而入递上一物又迅速转身离去。
递上被棉花包裹的南红手串,静静躺在透红玻璃葡萄花盒中,掐丝珐琅工艺嵌入葡萄枝叶,底部饰祥云纹鸾凤纹,内有梅兰竹菊四君子纹,颇有古朝遗风。
女人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又回到了刚才鹌鹑般的模样,祀璧纤长的手指直直将盒子推到她面前,女人依旧将视线定格在自己脚尖,声音颤颤巍巍道:“您这是做什么?”
“听闻董院长有一南红单珠,我特意寻了这手串当做见面礼。说来也巧,这手串断了线,恰好缺了一颗,就看董院长能不能还它一个完璧之身了。”祀璧手隐在桌下,指腹轻揉玉戒,游鱼倾月,呼之欲出。
锦红南红,红艳如锦,多一分过,少一分薄,三无满肉。
女人呼吸一滞,即刻反应道:“我哪里买得起这么贵的东西啊,更何况我也没有什么南红单珠。”
“是啊,我怎么忘了,就在前两日,它找到了那缺失的一角。”祀璧走到她面前,掀开遮住手串一角的棉花,露出红糯匀润的单珠,“看来董院长没说谎,这单珠确实不在您手里……”
女人神色大变,还未想好对策便听到祀璧轻飘飘地一句:“是在您儿子手里啊。”
“您说笑了,我儿子在国外呢,怎么可能……”女人勾出一个真诚的笑,却假到让人能一眼看破。
“是吗?”祀璧打开手机翻出视频,扶着上边缘放给她看,“这是荆古最大的赌场,过了十二点,他就要驾鹤西去了。”
女人登时脸色煞白,不用看表她也能猜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入三食记发出的每一声响动都在给她传达同一个信息——
餐时已近,午时已至。
“董院长能干到这个位置,我实在佩服,但我对你的第一个靠山没兴趣,我只想知道,”祀璧收起手机,上挑的眼尾一看便知他现在心情很好,口中吐出的字却字字诛心。
“他倒台后,你对现在这个人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是祝语的资料,还是那些被卖掉的孩子,他们被你卖到哪里去了?”
女人一听“孩子”猛然抬眼,因着没抬头而显得格外阴狠,“孩子,孩子都在福利院里,你不是见到了吗?”
“祝语十四岁时,你负责的孤儿院从泠渠市并到了鄞邶福利院,那些跟你走的孩子呢?”祀璧一掌拍在桌上,振得桌上的笔晃了又晃。
“死了。”女人无所谓地说。
“死了?”祀璧眯起双眸,压下心中怒火,和声和气引诱道,“您给了他二十五个孩子,怎么还是这么个小小院长呢?您把实情告诉我,我自然不会薄待了您。”
女人抬起头直视祀璧,似是想到了什么,紧张的神情褪去,逐渐变得疯癫又平静下来,一脸麻木:“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十一点五十三,董院长,您还有七分钟。”祀璧见她不吃软,冷下脸不再好言相劝。
“我真的不知道!”女人终于崩溃,“你难道没有亲人吗?用我的儿子威胁我,卑鄙无耻!”
祀璧屏住呼吸,咬紧牙关忍住想掐死她的冲动。她儿子本就是好赌之徒,不过是自食恶果,有人来帮他摆平这笔债,该是天大的恩人,何来威胁之说。
反而是她,祝语的信息全部泄露让自己在与爷爷的对弈中毫无胜算,被威胁的人是他才对。
“那个人长什么样?”
“你先保证你不会动我儿子。”女人双目欲裂,试图和他谈判。
“董院长,这些人不是我手下的,我可以保他活着出来,但这要看你表现。”祀璧双手插在大衣中,眉毛略微上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要知道,不用你,我也能查出来,你不过是催化剂罢了。”
女人浑身卸了力,如烂泥般瘫软在椅子上,闭眼又睁眼,片刻不敢耽误道:“三个问题,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我保证不会有半句虚言,问完就放了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