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微凉,沿晏明脊骨缓慢向上,令温热的身躯泛起一阵颤栗。沈瑜晖托住对方不断后仰的背部,强行贴入自己怀中,肆无忌惮地端详这张许久未见的面孔。
以往沈瑜清见他,必定眉头紧皱眼神冷漠,温柔羸弱的皮相下实则自命清高,看他如同对待垃圾一般避之不及,只因为他是没有沈家血脉的养子。
沈瑜清越刻意远离,他越要恶心这位骄傲的小少爷。
但令沈瑜晖意外的是,此刻这张脸上并没有出现曾经的厌恶,反而流露出市井俗气,漆黑的瞳眸由诧异转为愤怒。
然而愤怒是沈瑜清从不会显露出来的情绪。
晏明头皮发麻觉得莫名其妙。一边搁心里想这人变态吧摸老子,一边大脑飞速运转这对儿堂兄弟私下的关系。脑子还没想明白手实在忍不住,条件反射将人推开。
沈瑜晖猝不及防向后趔趄两步。他怔愣原地,能把一米八几的自己推开,虚弱的沈瑜清根本做不到。
晏明见这变态面露疑色,以防露馅他故意咳嗽几声借口自己要回家吃药,不给沈瑜晖反应机会,踩上滑板一溜烟逃跑。
沈瑜晖嗅着手上气息,清爽的肥皂味。他所了解的沈瑜清是个身上常年沾染中药苦涩与雪松香气的人。即使失忆,总不至于性格爱好天翻地覆,况且沈瑜清向来没有任何运动天赋。
*
晏明迟迟没有找到出口,没有烟的他抓心挠肝,原路返回还迷了路。晏明边滑边嘀咕这些人有点臭钱真能祸害,人没多少,住这么大地方浪费土地。
渐渐地远处人影显露,晏明一瞧,径直朝那人滑去。
Nils站在车旁准备打开车门,有人横冲直撞到跟前。
“刘斯,有烟吗?”
晏明鬼鬼祟祟:“好几天没碰了,嘴要闲出屁了。”
Nils注意到晏明踩着滑板,抬脚踢进花丛里,差点把晏明闪地上。
“没有,提醒你一句,不要滑这种东西。”
“这有什么,就当沈瑜清新学的呗,滑板又不难,长了腿就能滑。”
晏明理直气壮,手不客气地往Nils口袋里伸:“你肯定帮你老板揣烟了。”
他手快摸出一盒雪茄。美滋滋地背过身取出一根往兜里揣。与此同时车门开启,男人竹节般修长的手指擦过晏明手背掠走雪茄,低温的指腹摩挲过皮肤蔓延起异样的酥麻。
霍远霄眸光落下:“你不会抽。”
这只手平稳地搭上晏明肩头,稍一使力将晏明身体扳正。
沈弘才大步出门迎接:“霍总快请,您能来沈家真是蓬荜生辉。”
沈弘才隔开晏明请霍远霄进门,Nils拎上礼品紧随其后,晏明像个透明人被扔在原地。
临进门前,沈弘才瞧见傻不愣登站着的晏明,无奈叹息:“病好了就过来伺候你爷爷,要不是你失踪他天天惦念,也不至于生这么重的病。”
这时候开溜已经来不及了,霍远霄被沈弘才请上二楼,晏明被管家赵叔带到一楼主卧。
卧室内安神香氤氲,面色枯黄干瘦的老头仰卧在床。
管家将中药碗交给晏明后离开。四周装潢奢华,再看病榻上白发苍苍的老人,晏明心想钱多有什么用?不还是躲不开生老病死?
老爷子始终睡着,药凉透了也未醒。中药不能冷服,晏箐禾以前吃过一阵中药,她讨厌喝中药每次都把药拖延到冰凉,晏明各种办法哄她喝,药热了一次又一次。
晏明在屋里转悠半天,没找到多余餐具。随即在展示柜中看到一个画着公鸡的白瓷大口碗。
他不假思索拿出大碗盛上开水,将中药置入大碗内加热。
床上老人悠悠转醒,模糊的视野里青年蹲在桌旁指尖弹弄着价值不菲的明成化斗彩鸡缸杯。
晏明听到床上轻微的响动,端起热好的中药坐在床边:“你醒了啊,我来喂你喝药。”
“躺着方便吗?用不用扶你起来?”
沈淮良微怔,迟迟未作反应。
“我感觉你应该坐不起来,算了,躺着吧。”
晏明舀出一勺汤药吹了吹,慢慢送到老爷子嘴边。沈维良唇瓣颤抖张开,药汤从唇角滑落。
他伸手擦去沈维良下巴的药,手随意往裤子上一抹。躺着喝果然不方便,晏明放下药碗,抓过抱枕垫在老人后颈。
沈维良始终盯着晏明,目光不曾离开一刻。他眼底思绪万千,有惊讶,有不解,有茫然。
晏明全然不知,舀了一勺喂他,这次没有糟蹋药。
沈维良眉头紧皱,晏明搅动着汤药说:“难喝吧,其实一勺勺喝最苦,不如一口气干完它,长苦不如短苦。”
沈维良听进去了,指着汤匙摆手。
晏明意会一乐,这老头还挺听劝。
他托起沈维良单薄的背,将药碗抵在对方唇边。
管家推门而入见此场景,吓得脸色剧变,以为小少爷要把老爷呛死。而后看到一向难以服药的老人竟一气喝完。
管家虚惊一场将补品放在桌上,同时瞥见盛满水的鸡缸杯。他不明所以,晏明走来把喝空的药碗扔进鸡缸杯里涮干净。
管家心都在颤,太不像话了,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宝贝。
他刚要提醒,沈维良朝他挥手,管家点头出门。
晏明端起补品喂沈维良,沈维良恢复些许力气,握住晏明的手仔细瞧他,声音虚弱:“瑜清,你受苦了。”
晏明张口忽悠:“还行,被渔民救下后失忆了,在他家干了一个月粗活累活,就晒黑了点。”
沈维良目光落向鸡缸杯:“怎么想到用那个了?”
晏明耸耸肩,不以为意:“杯子不就是用的吗?摆起来又不能下崽。”
沈维良突然低笑:“你说得对啊,到我这个年纪,这些东西都没用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个鸡缸杯,爷爷送你了。”
“我要个破……”晏明想说他要个破碗干什么,觉得不对及时改口,“我家里碗多得是,不缺这一个。”
老爷子笑吟吟:“墙上那幅郑板桥的画喜欢吗?”
晏明歪头找半天,没看到哪幅画上有桥。
沈维良提示:“是那幅水墨竹子。”
晏明思索着认真点评:“不好,黄不拉几太旧了,动一下都掉渣。”
沈维良抿了抿唇:“你想要什么,爷爷送你。”
“我要……”
晏明沉思片刻,老头这么有钱,自己要五千还是一万呢?
沈瑜清应该不缺钱,他要钱会露馅吧?
见晏明犹豫,沈维良拍拍他手背:“抽屉里有支票,想要多少你自己写。”
“随便填,爷爷给你的零花钱。”
“真的啊?那多不好意思。”
他嘴上客套手已经翻出支票,拿起笔愣了,这玩意儿怎么填啊?
“呃……我忘记怎么写支票了,也不知道去哪里取钱。”
沈维良抚摸晏明头顶:“好,那就不填支票了,需要多少你和管家要。爷爷累了,想睡一会儿了。”
“太感谢了,您老好生休息,我不打扰了。”
晏明走后,管家进门对沈维良汇报:“少爷向我要了九千八,我转给他了,是一个新账号收的款。”
沈维良闭目养神:“嗯。”
管家迟迟未动:“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我觉得少爷不对劲。”
沈维良缓缓张开手掌,管家凑近,在沈维良掌心捏起一根质地偏硬的黑发。
“明白了。”
*
晏明没着急回去,在沙发上查看转账,高兴得合不拢嘴。
九千八正好是一款新型假肢的价格。最好的机械假肢要二三十万,晏明倾家荡产也买不起,他争取在可承受范围里给晏侨买性价比高的。假肢是消耗品,即使晏侨不愿意换新,他的假肢硅胶外部磨损严重也该淘汰了。
沈瑜晖一出书房,看到那位知书达理的沈少爷没个坐相地窝在沙发里边喝水边捧着手机傻乐。
似乎是注意到他走来,对方微微正了正身子,不感兴趣地扫他一眼。
沈瑜晖停在他面前,凝视他手里的青瓷杯,神情复杂地开口:“你用的杯子是我的。”
“噢,我失忆了,不记得,还你。”
晏明坦坦荡荡将杯递还,挺直腰杆往外走。他不想和变态有太多交流,别又脑抽上来摸他。
沈瑜晖攥紧瓷杯,望着青年背影若有所思。
沈瑜清洁癖,无论去哪儿都会自备餐具。若是误用他人水杯,立马要到卫生间吐上一阵。
而这位沈瑜清在用错水杯后却满不在乎。
*
临近晌午晏明饿了。他现在是想抽烟,想喝酒,想吃饭。总算找到大门口,地图搜索最近的超市要步行一个小时。
饿着肚子不想走过去,周围连共享单车都没看见。晏明怀疑自己不是来当少爷,而是来坐牢。
晏明给李小羽打了个电话,让他往沈家送两包京烟,别送正门快到时告诉他。
他蹲在门外没人瞧见的大树下等,四十分钟后摩托车突突响起,李小羽来了。
晏明小声把他叫到拐角处,立刻点根烟解乏。
李小羽满腹疑问,老大不是送货拉拉去了吗?怎么出现在了沈家?还打扮得光鲜亮丽。
晏明一时不知如何向李小羽解释,实话实说李小羽肯定认为他吹牛逼。晏明掐灭烟头,随便扯个谎把李小羽打发走了。
他双手插兜往自己住宅方向晃悠,走进花园繁茂的树木遮挡住前方视野。晏明隐隐觉得有人跟着他,回过头身后空空如也。
他对这些不敏感,是人是鬼都不怕。
突然晏明眼前一黑,他被人从背后蒙住双眼摁在树上。晏明一时没回神,处于懵逼状态。那人膝盖死死抵住他腿间,再往上一公分就要碾碎他的蛋。
对方粗糙冰凉的手掌沿着他腰线往上抚摸,晏明衬衫被撩到脖颈,露出明晃晃的纹身。
趁这双手在他肩膀用力摩挲,晏明抓住对方小臂反客为主,使劲将他摔倒在地。
四目相对,沈瑜晖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纹身。”
“去你爷爷的。”晏明一拳砸在他脸上。
沈瑜晖左脸迅速红肿,眸中露出异样的兴奋。他可以确定面前人不是沈瑜清,这可比是沈瑜清要有趣千万倍。
这个人有着和沈瑜清极为相似的面孔,只是沈瑜清那张无趣清冷的脸上,绝不会露出这样生动野蛮的神情。
沈瑜晖狠掐晏明的腰与他在草地上翻滚纠缠,起初晏明占上风,对着沈瑜晖腹部下死脚。到底他刚大病一场,此刻还略微低烧,没一会儿就支撑不住被对方捏住双手压在身下。
晏明眼眶通红瞪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瑜晖擦掉嘴角血迹,扯开晏明衬衫,肆无忌惮地触碰他背上栩栩如生的翅膀纹身。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沈瑜清。”
晏明心说完蛋,这么快就露馅了,二十万没了。
晏明咬紧唇瓣不吭声,沈瑜晖神色晦暗地注视他微微起伏的身躯,扳过晏明下颌,指尖掐开他的牙关。湿热的口腔里一枚银钉在舌上闪烁微光,烟味溢出钻入沈瑜晖鼻间。
沈瑜晖鬼使神差地探出指尖拨弄那柔软殷红的舌,晏明一口咬住沈瑜晖手指,虎牙刺入皮肉,血腥味蔓延。
沈瑜晖痛骂:“你他妈属狗的啊?”
他更加用力将晏明压得无法翻身,同时单手扯下晏明裤子。
一半屁股暴露在空气中,晏明挣扎着破口大骂:“死变态,有病就去治,大白天的发什么疯!”
沈瑜晖怔住,对方屁股上赫然一块浅粉色月牙形胎记。他伸手捏住,反复摩擦,胎记依旧不变。
怎么连胎记都一模一样?
晏明浑身汗毛竖起。趁对方愣神,晏明铆足劲儿翻身骑在沈瑜晖腰上,拳拳到肉砸他。
同一时刻沈弘才送霍远霄出门,路过花园时听见里面传出异样的响动。他好奇地看去,只见沈瑜清衣衫不整地骑在他儿子身上大打出手。
沈弘才脸色铁青,家丑不可外扬,沈弘才支吾半天不知道如何向霍远霄解释。
霍远霄神色如常:“弘才,还是先处理家事吧。”
霍远霄三十几岁,年纪比沈弘才小一轮。京市土著间各大家族关系盘根错节,攀亲戚数辈分往上三代,沈家与霍家有一偏支也算扯得上亲戚,只是到沈弘才这一辈两家彻底断了亲。
霍氏如今在商界炙手可热,各方都想攀关系,沈家也不例外。霍远霄在霍家辈分高,同龄尚且称他一声叔,沈弘才自甘降辈,挤破头攀上了这八竿子才打着一点的关系。
但霍远霄能称他弘才,他可没资格叫一声霍远霄大名,还是霍总霍总的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