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
晌午的阳光穿过旧窗帘的缝隙斜射进来,在路砚舟发梢镀上层毛绒绒的金边。趿着拖鞋出去简单洗漱过,他坐在昨晚坐过的椅子上安静地醒了醒神。
邬铮的房间还没动静,他却不打算继续等。
咚咚。
门开了。
邬铮蹙眉站在门后,浑身笼罩着层显而易见的低气压。路砚舟却恍若未觉,笑盈盈地半倚在门框边。
“大侦探,”他一手撑着门,腕骨在白皙皮肤下凸起漂亮的弧度,“查出什么了没有?”
面前人下巴微扬,半边脸被客厅灯打亮,邬铮冰冷的目光刺过去,却下意识先在对方眉眼弯弯的弧度上打了个转儿。
他动作一顿,身上冷气稍退。
“轨迹显示死者当晚二十二点十五分仍在沿湖慢跑,但光屏陀螺仪记录到连续十五度的□□。我不认为这是平地跑应有的表现。”
越过路砚舟走到客厅桌前,邬铮将光屏放在桌上,指尖轻点调出资料。
“从绿湖公园经过祝家村前往净安里,前两者地势较低,净安里地势较高,高度差约为三层楼。祝家村村尾有旋转石阶连接净安里,这很可能是倾斜角度的来源。”
“也就是说,当时死者已经在前来仓库的路上。”
他一边说,光屏上沿线地形图还同时出现复杂的测算。路砚舟靠坐在桌沿听,睡裤随着动作微微卷起,露出纤细的小腿并形状好看的膝盖。
“了不起!”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近乎感慨的气音,路砚舟眼睛亮得像浸着星辰。单手撑着脸颊,掌心在脸颊留下淡淡的粉,他却浑然未觉。
他实在是爱和聪明人打交道,尤其是像邬铮这般的人。
“所以光屏果然被人动了手脚。”目光扫过邬铮淡然的脸,他忽地一顿,姝然露出一个微笑,语调似蘸了蜜糖,甜蜜的话语不住往外蹦,“我猜凶手植入数据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有人能在海量底层数据中抓住这样的异常。”
指尖蜷起抵着下巴,他忽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昨天的问题真的困扰我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解决了。还有之前的事……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最聪明的人了,侦探先生!”
邬铮表情没动,眉头却微不可查地一松。
指尖在桌面上点点,他周身笼罩的低气压终于缓缓褪去。
“不要因为这种蹩脚的理由称赞我。”
虽然这样说着,他眉目间冷厉还是一消。
路砚舟却不因他看似冷淡的反应而退却,甚至更凑近些,指尖轻搭上他的手腕,“可是除了这样直白的话,我想不到更好的表达了……”他眼神湿润,话语极度真诚。
直白的赞赏总是拥有打破冰封的能力。
邬铮的声音亦不免柔软几分,“那是他们看事情时站得太近了。”
“离得越近,越容易陷入细节的桎梏,反而丧失对全盘的掌握。”
“真相大多数时候并非在稀奇之中,而是在稀奇之下的寻常里。”
感受到手腕上的微凉,邬铮手指微不可查地轻颤一下,喉结亦上下滚动。他欲反客为主,直接握住腕上的指节,路砚舟却恰好收回手,他便与那冰凉如玉的触感擦肩而过。
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邬铮定定看着路砚舟。
“既然用药品运输箱杀人,凶手肯定要进去处理箱子。”
“但仓库里留下的那串脚印分明只来自一个人,怎么可能?”
半晌没有人说话,他抬头看向室友,“邬铮?”
被叫到的人无声敛去眼里的执拗。
“把凶手如何操作留给物证去验证,我们只思考既定事实。”邬铮的声音响起,“根据所有已知,地上脚印可以分为三组。”
他三指拖拽,脚印自动以高亮显示,“以死亡当天为第三天,当天死者进入仓库,接触箱子,死亡。所以留下唯一的半对脚印,即只去不返。”
“剩下的六对脚印里,凶手每天放箱子至少留有一对。”
“凶手的计划要成立,死者需在第二天提前接触箱子,再去掉一对。”
飞快跟上邬铮的思路,路砚舟有些迟疑,“剩下两对呢?每次死者接触箱子后,凶手都需要再出入一次拿走箱子,这样第一天不是就不够了。”
他很快自己想明白了:“第一天凶手只进出了一次,因为当天死者没有接触箱子。”
“他只是去踩了个点。”
如此一来,脚印间的逻辑也被理顺。
路砚舟笑吟吟地从桌边站起来,“接下来只要找到作案凶器,凶手就难逃其咎!”
和他的跃跃欲试相比,邬铮绝对兴趣缺缺。
但另一个人的体温离得那么近,之前便一直隐隐闻到的淡香倏地放大了,钩子一般在鼻尖似有若无地缭绕。邬铮永远理性的大脑瞬间放空,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在同路砚舟一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