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办案有固定流程,彻底结案前也有诸多手续。
加上还要遵循保密条例,路砚舟一度以为见不到后续结果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
邬铮的光屏向来随他用,路砚舟已经过了尚会不好意思的阶段,朝对方灿烂一笑,便熟练上手。
所有相关资料及检测报告在空中展开成面,他直奔主题,径直点开最中心的案件报告:
经侦查确认,犯罪嫌疑人赵明(男,32岁,药师)与被害人系因同在绿湖公园慢跑结识。后二人在跑步装备选择及配速安排上存在分歧,据嫌疑人供述,被害人在交流中多次表现出态度傲慢,存在贬低其运动能力及经济状况的言行,遂心生怨恨并滋生杀意,最终实施犯罪行为。
“真的是他。”路砚舟万分感叹,说不出是什么想法,“这杀机也确实出人意料。”
“……太草率了,难怪警方一开始甚至摸排不到。”
顿了顿,他又觉疑惑,“但案发当天他不是在医院工作?监控为什么没记录下异常?”
邬铮简单阐述:“监控被替换过。”
“医院监控的更新周期是三年。他提前截取之前的片段,等该片段被覆盖后再调换案发当天的监控,警方自然无法找到异常。”
“至于监控本身,倒确有探究之处。”他放柔声音,在路砚舟面前似有无限耐心,“此案本身存在一个巨大的疏漏,也是赵明被发现的原因之一。”
见路砚舟垂眸沉思,他缓缓给出答案。
“尸体。”
“尸体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邬铮开始他那种侃侃而谈的推理,随着思考而语速不自觉加快,“以赵明的思维逻辑,结合我们掌握的信息,他绝不至于将尸体留在仓库——这和他在死者光屏植入的数据是相悖的。”
“他最初打算稍晚时间返回处理现场,销毁运输箱,并将尸体运回绿湖公园,进而伪造对方运动中猝死的假象。”
“一路上大片区域监控缺失,他预期的想法很容易达到。”
“但尸体最终留在了仓库。”路砚舟顺着邬铮的思路梳理下去,“有什么让他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
回忆之前种种,加上邬铮对监控的提示,路砚舟飞快比对当晚的时间线,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时间!”倏然抬头,他抓住灵感,双眼含笑看向侦探。
不等对方回答,他便流畅地说出心中所想:
“赵明原本计划出去两次,一次设下杀人陷阱,一次清理并伪造现场。”
“陪女友留下值班是他设计好的不在场证明,而离开医院势必要选择独处的时候,不然调换的录像会直接穿帮。”
“然而,当晚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我认为,最终导致他改变计划的是当晚的忙碌。”
“晚上九点,他趁人少时外出布置箱子;回现场的时间却因为患者病情而一直拖延,以至于脱身后他匆忙赶去,还是失去了带走尸体的机会。”
路砚舟并非天生擅长推理断案,但他善于汲取知识,且对新事物的掌握速度堪称惊人。
跟邬铮共同探案的短短几日,他目睹许多独特的思维方式,并飞速将之归纳融入自己的逻辑体系,好似海绵不断吸纳活水。
自信抬眸,路砚舟扬起粲然一笑,眼角眉梢流转的灵动神彩耀眼夺目:“若转移尸体时有人经过,他完全可以再等一等,不至于彻底放弃。因此,只可能是偷运尸体的风险已经远大过将尸体暂且丢下的风险。”
“十点四十三结束病房工作,以医院到仓库的距离,他赶过去应该在将近十一点。”
“据此,我有一个合理推测:该时间正好撞上旁边垃圾场的夜间通宵作业时间。四周一直有人进出,赵明不敢停留,只来得及带走并丢掉箱子。”
“至此,光屏里一开始被覆盖的数据反而成了此案的疑点。”
他沉浸在思绪中,眉峰轻蹙,唇角弧度清浅,周身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智性光晕。邬铮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放空、沉浸在思维世界里的双眸,胸中横生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柔软。
“你很聪明,也很敏锐。”他声音放轻,怕惊扰了路砚舟的思绪般。极少见地像个真正二十岁出头的青年那样,邬铮带着隐秘的酸涩与期待问,“愿意成为我的助手吗?我希望聘用、不,我想和你一同探案。”
这在一个孤僻古怪、淡漠寡言的人说来,已经近乎赤忱的表白。
然而当事的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
路砚舟确实有些心动,但他还有任务在身,并不能轻易放弃现有的工作。
虽然已有预料,真正得到拒绝之后,邬铮还是点头不语。
他没再劝说,似乎并不执著于得到肯定的答复。路砚舟却敏感察觉到,室友平静的外表下实质上并不开心。
身体先于思考地,他凑过来,给了邬铮一个短暂的拥抱。
柔软的触感与对方颈间清淡的香气突然而至,伴随着令人心悸不已的体温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