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带她回家。
即便她不爱自己,感激怀恩也无所谓,只要她陪着他,日日夜夜见到她,这个睿智远瞻的男人可以装傻充愣骗自己一辈子。
可是如今,他连装傻充愣的余生皆要抛舍。权势富贵,尊耀荣华,没有命,他什么也给不起。
于他而言,与她相处见面的时时刻刻,皆是痛彻心扉的折磨,他不舍也不甘心,却又不得不臣服于即生而定的命运。
苏澄扬绷起俊颜,墨眸黯淡,大踏步越过女人身侧,以行动掩饰他的难以割舍。
那一瞬间,她胆怯地伸手拽着男人衣袖,音色极轻:“你...你不要我了...”
苏澄扬在心底祈求她原谅,原谅自己今生再做最后一次坏人,他扯开袖子,凉风灌入女人温热手心,怅然若失地缩了缩纤细指尖,不知所措。
他走了,生生克制住回头将她拥入怀中的念想,离开帐内。
男人掀开帐帘,在帐外驻足片刻,向看守的两位亲兵下令:“若有人来寻便说我在和秋帐内,除了澄瑛,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得踏进一步,违者按军法处置。”
“是!遵命!”
——
苏澄扬不许她来找自己,便躲进单和秋和尉迟令的帐内,除了苏澄瑛,其余男将皆是两人一帐,加张床榻更是小事。
左右他算定了,那个女人不敢来男人们的地界,他也不出帐,四仰八叉躺在新置的床榻上闭眼冥神。
帐内另外两个魁梧汉子围在吊炉旁大气不敢喘,谁也不敢凑上前去问究竟。
单和秋手肘碰碰尉迟令,一阵挤眉弄眼:这是怎么了?有点吓人。
尉迟令以挤眉弄眼无声回应:唉,别问了,夫妻吵架,我们少管。
“和秋。”新来乍到的男人沉着嗓子唤道,他抬右臂覆眼,遮挡住所有光亮,不许人瞧见他湿红的眼眶。
单和秋与尉迟令不敢怠慢,两人迭忙起身站直,其中徒弟应话:“师父,有何吩咐?”
“你去找澄瑛,让她给姮儿送些膳食过去。”苏澄扬估量着时辰,也该是到晚膳了,他惦记着那个女人的饮食起居,分毫都不能差。
单和秋领命,道声“是!”便连忙出去寻苏澄瑛。
帐内剩下他和尉迟令,他闷声问:“尉迟,我是不是不配做她的丈夫?”
尉迟令不知如何回主帅问话,主帅鲜少与自己探讨军事以外的问题,委实自己也是糙汉子,也没成家,不太清楚。
“将军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夫人明事理,定会体谅您的苦心。”
属下的回话令苏澄扬弯起嘴角自嘲,炽热无言的泪夺眶而出,悄无声息的滑落,无人知晓。
今夜熬过去,明日便是最后一天了。
苏澄扬无比消极的安慰自己,别想她了,你已是将死之人,哪有什么资格想她,她那么好,你是个伤女人心的混账,你配不上她。
——
最后一日,全军整装待发,明日卯时三刻开拔前线,生死由天。
主帅帐内的女人心里痛骂苏澄扬真是个混账,两个守卫似石头般守在帐前,她出不去寻他,也无法叫人将他唤来,当真是将她像犯人一般囚在帐里,然后明日直接将她送走。
女人生气可怕,即便她再温顺柔弱,也会气得开始歇斯底里的砸物件儿,整出些响动说不定还能吸引人来放自己出去。
帐内的各类物件儿摔碎的声音响了半天,亏得主帅军帐宽敞,物件儿也多,足够她砸了撒气。
门外守卫不敢通报,苏澄扬坐在帐外高台的石阶上听着她砸,左右也是要走了,留着也无用,他还想寻人进去问问物件儿够不够,要不要他再找一些来。
但想想还是算了,免得她气坏了身子,割伤了手。
“苏澄扬,你个大混蛋!你囚着我,我都给你砸烂!”
砸吧,只要你高兴,砸什么好物件儿,我都给你寻来。
“大傻瓜!去送死,要死要活没人管你!我不会给你收尸的!”
别去给我收尸,别吓着你,别脏了你的手。
“疯子!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等你走了,我就去找个男的嫁了,生一堆孩子。”
帐外的男人听着她气急败坏的话,喉咙若铅罐钝痛,唇边苦涩地笑了,也好,若是有一个男人替自己照顾她,他便是下地狱,也安心了。
大抵是里面歇斯底里发脾气的女人体力不济,累了,半晌听不见出声。
苏澄扬这才进帐查看,他无奈的扶额笑笑,瞧瞧他的娇妻,素日柔柔弱弱,轻声细语,撒起泼来也有一套。
一地的碎瓷片,碎陶片,碎纸片,铺了一层又一层,他都无甚下脚的地方,伸头一看,她已经累的躺在床榻上休息补眠。
也好,她一觉睡到明日天亮,直接将她送到安全地方,自己离开也安心。
——
待白纾姮睁开眼,天色已是深暗,帐外火把冲天,响彻军营的是众将喝壮行酒的高声叫好。
将士出征前喝酒壮行,也不知是哪位先祖说,上战场前喝酒抹脖子也不疼,不过主帅命令点到为止,谁也不许喝多。
她从床上爬起来,床头有盏油灯,是那个男人怕她半夜口渴喝水,怕她昏暗看不清踩到碎瓷片扎脚。
女人小口微张,不敢置信的瞧着一地混乱,这是自己干的?自己何时脾气这般大了?砸这些很浪费银子吧。
依稀之间,她还能从厚厚一层碎片里瞅见着琉璃盏和羊脂玉如意的碎片。
和疯子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难免自己不会疯。
白纾姮绕过一地碎片走到帐前,想来苏澄扬这会儿应该是在训台,今夜整理行装,他也该回来才是。
自己则不如乖乖等他回来,她想自己会劝好他,哪能眼睁睁看着他转战东境送死?
白纾姮喝了口水,重新回到床榻上。她喝水的茶杯被砸烂了,这许是苏澄扬命人新给她换的一套青花茶具。
她睁眸望着帐顶左等右等,等到眼皮发沉,外面将领们的拼酒叫好声依旧不减,她想睡也睡不踏实。
“霍仪将军,主帅有令,谁都不得进。”
“滚!再他娘的叫唤,老子拧了你的脖子!”
醉醺醺的醉鬼晃荡到主帅帐前,呵,瞧这大气宽敞的军帐,里面美若天仙的人儿,全他娘的归苏澄扬!
霍仪不遵主帅命令,几盅杜康下肚,脑子发昏,方才离席解决三急,回来便鬼使神差的腿直打晃的绕到主帅军帐前。
十八岁的愣头小子在长安城满花楼也有不少花魁相好,可跟帐内那位比,简直云泥之别,苏澄扬的艳福不浅,令全天下男人羡慕。
凭什么!主帅之位是他的,最美的女人也是他的,自己到底差什么?同样是将门出身,为何自己就处处低他一等...不!是好几等!
霍仪咽不下这口气,迷迷瞪瞪地想起前几日在帐外见到的异域女人,也不晓得异域风情的仙女是何种滋味儿。
两名亲兵一致挡在帐前不挪动半分,见霍仪来者不善,其中一名亲兵唤另一位快些去禀报主帅。
霍仪酒劲儿上头,怒骂:“滚开!本将军命你让路,你算什么东西,敢挡在我前面!”
“卑职奉主帅之名把守,还请霍仪将军回席,神羽军众将仍在席上等您。”
“呵,奉主帅之命。”
是!这千军万马尽奉主帅之名!得到过再失去的权力令霍仪气红了眼,容不得人在自己面前提甚奉主帅之命。
腰间匕首现,一刀刺进守帐亲兵腹中,亲兵缓缓捂着腹部倒地,嘴里还喃喃念着:“夫人...快跑...”
作者有话要说:赶榜失败明天更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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