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元沅离开后, 这家常年处于闭门状态的心理诊所就又一次地关门了。www.gsgjipo.com
诊所三层,外面大门把手上悬挂的那个黄铜铃铛,正被茶发青年捻在手中,他以极轻的力道摇晃着这件小玩意。
“叮铃叮铃。”
清脆悦耳的铃声回荡在房间中, 听到的人莫名感到一阵放松。
这种轻松感, 该如何形容呢?就像是一位生活在十九世纪的女工, 在条件极为恶劣的纺织工厂里做活, 每天被繁重的任务压得喘不过气来, 外貌比实际年龄至少老了十岁, 不仅如此, 工作时她的一举一动都有监工盯着, 稍微动作慢些就要挨一鞭子, 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忽然有一天,女工天没亮就来工厂上工,却听同伴议论说, 监工昨晚摔断了腿,而老板还未找到新的监工,短时间内即使偷懒也没人会抽她们鞭子了——当然,活得照做。
这便就是黄铜铃铛带给人的感受。
“叮铃叮铃。”声波继续向四周扩散。如果有职业为鉴定师,且见识过“叹息之匙”的职业者在场,他不难发现, 这个黄铜铃铛与所谓的“叹息之匙”的材料是一样的。
隐约感知到乐园上空那双无形的窥探之眼短暂地挪开目光, 茶发青年终于开口了:“先把你身上的‘画皮’撕干净, 再跟我说话。”
口气中的嫌弃意味再明显不过。
“画皮”肤白貌美, 没有倾国之貌,也算有倾城之色,这样一张皮下头藏着的却是酷似包青天转世的黑炭头, 而这黑炭头撕皮时还没彻底收拾干净,弄得身上深一块浅一块,仿佛患有严重的皮肤病。
事儿妈。板寸头对了对口型,却没敢真的骂出声。
他双手在身上胡乱抓着,把那层皮残留的部分撕得差不多了就催促道:“深海,你他妈的就别卖关子了,咱们找一个新人容易么?行的话你就直接说——别晃你那个破铃铛了、。”
茶发青年大名卫深海,在现实世界里给人治身体上的病,在乐园中给人治心理上的病,两手抓两手硬,实乃天生医师。从医的别的不说,一定得沉得住气,要不早就被某些难缠的病人给气死了。
“叮铃叮铃。”
卫深海垂下头,把玩着手里的黄铜铃铛:“你的性子怎么这么急,让我想想……”
沉思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告知板寸头他的决定结果:“不行,我不同意她加入。”
板寸头蹭地一下从沙发椅上站起来:“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你说说,自从咱们用拍卖手册当幌子,把‘叹息之匙’散布出去,至今有几个人是能激它起反应的?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还有好几个在我们找到他之前就他妈的折在任务里了,那么多做钥匙的材料全白搭……好不容易又找到一个,你又不要人家,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他一急,血液就往脖子上头涌,衬得脸部黑中透出红,红中透出黑,倒是脖子的皮肤变得白了些,凑近点能看出有一道颜色浅淡,但环绕整个脖颈的伤疤留存。
目光在这道伤疤上停顿了一会儿,卫深海推了推鼻梁架着的金丝眼镜:“事实上,我很奇怪她为什么能通过‘叹息之匙’的测试。”
他抬起一只指甲修剪得得异常齐整的手,阻止板寸头的插言:“听我说——她确实有潜质,这我承认。但我在给她下心理暗示的时候做了更为详细的检测,她已经被职业模板洗脑得差不多了。当然,她也许偶尔会清醒过来,这时候‘叹息之钥’就会有反应,但这短暂的清醒时刻不足以支撑她做更多更艰难的事情。”
板寸头沉默了,许久后仍不死心:“……这,也有可能她哪天突然开窍,我们可以先把这人留着观察,反正——”
卫深海摇摇头:“宁缺毋滥,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而且战斗系职业者虽说脑子不好使(板寸头嚷嚷着表示他受到了冒犯),可有时候直觉准得惊人,你的试探未必不会被她发觉,到时候反倒把我和你暴露出来了。前辈们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板寸头泄了气,像是被打断全身骨头的死狗般瘫倒在沙发上:“哎,能一直保持清醒的人容易死在任务里,能通过任务的很难不被职业模板同化,这世道咋这么艰难呢?”
“叮铃叮铃。”
卫深海一边摇晃着铃铛一边道:“慢慢找吧,总会有合格的人选的,这事记不得”
板寸头盯着悬浮在阳光中的灰尘,神色怔愣:“……这条路真的好难啊,要人没人,要东西没东西……深海,有时候我有会怀疑……你说,我们能看到成功的一天吗?”
“我也不知道,但有些事即使知道没有什么希望,我还是忍不住去做。”卫深海摘下金丝眼镜,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