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阳光下，街上行人来去匆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不知道自己的后背上爬着一根透明的管子，一头扎入他们的后脖颈，另一头连接着冥冥虚空，连接着小小一座城池外更为广远的天地。

这是只有少数人分享的特殊景色。

无数道透明管子交织在一起，仿佛蜘蛛结的网，而网那头的猎物，自然是浑然不觉的职业者，自他们踏入网中的那一刻开始，就陷入被蜘蛛剥削乃至彻底吞噬的境遇。

任凭职业者的实力多强，通过的任务多多，只要不能看到这副场景，不过是更高一级别存在的腹中美餐；至于说能看到这副场景的，有些人可能会认为自己荣升为更高一级别存在的手下，但在卫深海眼里，他们不过是比其他人略微清醒点的腹中美餐。

重新将眼镜戴回鼻梁上，视线中的一切旋即恢复正常。阳光温和无害，乐园街道繁忙而富有生机。

注视着窗外的景色，卫深海一脸平静无波。

食材只是被食用者定义为食材而已，在没正式下锅前，一生结局尚未可知。

…………

凌晨三点，于元沅又一次地从噩梦中惊醒。

“呼，呼。”她喘着粗气，双手拉扯着头发，愣是把自己从枕头上拽了起来，接着摸索着把床头的台灯打开，“我最近是怎么了？”

温馨的橙黄色灯光驱逐室内的黑暗，于元沅渐渐平静下来。

最近一段时间，或者说从“幽冥列车”任务归来后，于元沅的睡眠质量就不太好，晚上折腾许久才能入睡，有时还会失眠。而自从她在伊万老板那里确认了艾建国的死讯，睡眠质量更是大幅度滑坡，有时候好不容易睡着了，居然还会做噩梦。从噩梦中醒来，就要睁眼到天亮。

若非职业模板极大地提升了她的体质，哪怕于元沅长时间内一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身体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她早就去医院挂号看内分泌了。

至于说噩梦的具体内容，倒是不尽相同。有时于元沅会梦到她返回曾经的任务世界里，被实力暴涨的小怪们追杀，然后杀猪刀在战斗中反水；有时于元沅会梦到任务失败，她被迫永远地留在任务世界中，回不了现实世界，而她杀掉的职业者们统统变成了鬼，团团围住她。

而于元沅最讨厌的一个噩梦，是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自家卫生间里照镜子。

梦中，她没有打开灯，卫生间的窗户装的是毛玻璃，光线投射进来本来就容易受影响，那一点浅淡的月光和路灯灯光近似于无。

于元沅就这么跟个神经病似的在镜子前头站着，一言不发。她的夜视能力不足以支撑她在这么黑的情况下还能看清镜子里的景象，只勉强看出镜子里有个人，轮廓跟她相仿。

梦中的于元沅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镜子里的人不是我。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镜中人形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不，应该是越来越近！

下一秒，一双手破镜而出。

“哗啦啦。”

镜子碎片四处喷溅，不少正中于元沅的身体，她却像是被打傻了一样，既不躲避，也不反抗，直至一道红光亮起，脖颈处一凉。

视野忽地变得混乱，梦中的于元沅先是发觉自己腾空而起，落地后又与一双熟悉的猫头拖鞋对上。

头与自己的脚对着，还不是颠倒状态，这是个什么姿势？

难道我被人砍了头？于元沅后知后觉地想，梦中的她不觉得疼痛，也不觉得忧伤，唯一感受到的情绪是茫然。

而砍她头的对象，略微喘息了一会儿就继续她的暴行，红光上下翻飞，将于元沅依旧站立的身躯大卸八块，再剁成无数个指甲缝的小块。

相信没有几个人亲眼见到过自己的分尸现场，受角度所限制，于元沅其实也没法看到多少，只是不断感觉有疑似血肉碎块的东西落在头发上。

直至睡衣睡裤由于缺少支撑物支撑，滑落成一摊，盖住猫头拖鞋，这场恶心的血雨才停止。

有冰凉的锐器托起只剩下一颗头的于元沅。